這段舊事壓在張楓心中太久，此時終於可以說出來，他長舒一口氣，一直緊繃的身子終於放松了些許。

這便是覆仇的滋味。

沒有想象中的酣暢淋漓，但也讓人覺得舒坦許多。

視線掃過四周的江湖人士，最後落在了那一襲喜服的少女臉上。張楓眼神覆雜地說道：“如今大仇得報，待我神月教取回秘籍，便會退出中原，不再回來。”

說完，他便帶著神月教之人，朝著內堂走去，尋找他們神月教的回天訣。

一身血衣的神月教少主，自然無人阻攔。眾人在他離去之後，皆是松了一口氣。

神月教能夠退出中原，怎麽看都是好事。這一次雲門宗的變故，他們倒是沒有付出什麽代價，就送走了魔教，也是一件好事。

不過想來這魔教本就是雲門宗招惹的，他們因此被牽連了二十年，現在總算有個了結。

不過雲門宗……

蘇子晗走到柳鈺身邊，對著眼神已經有些渙散的顧夫人說道：“我爹之死是顧望天指使蔣勝所為，與雲門宗其他人沒有什麽關系。如今大仇得報，少陽門也不再追究，夫人請放心。”

顧夫人低頭看向沒了氣息的夫君，為他拭去臉上的血汙，幫他整理了淩亂的頭發，“我知道，這一切皆是望天咎由自取，怨不得你們。但我只求此事就此了解，不要再牽連其他人了。”

這話沒有人敢接下去，顧望天已死，武林盟群龍無首，一時半會兒也沒誰有資格做出這個保證。

見沒人敢應，方乾坤站了出來，說道：“顧夫人放心，有我方乾坤在，只要雲門宗安分守己，沒有人敢借機挑事。”

文文弱弱的一個書生而已，這話卻是讓眾人不自覺的點頭。

有清風谷谷主開口，自然沒有人敢鬧事。

“多謝醫仙。”顧夫人吃力地抱著亡夫站了起來，“宗主離世，雲門宗不便待客，各位請便。”

“顧……”柳鈺還想說什麽，卻是被蘇子晗制止。她自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，她現在的身份也不便再說什麽，只得跟著自家師父離開。

玉衡留在雲門宗醫治顧遠之，待他醒了之後，確定他沒有大礙，留下了藥方才離開。

離開雲門宗，方乾坤也沒有立即帶著徒弟們回清風谷，一行人住在少陽門的分舵，直到玉衡回來。

“痛痛痛！”蘇子晗還沒走進院子，就聽到了那個熟悉的慘叫。趕緊跑了過去，就怕柳鈺遇到什麽危險。

剛推開門，就看到他一直惦記著的少女可憐巴巴地攤開手，看著已經結痂的掌心。

見他來了，那雙眼睛滿是驚喜，但稍後又轉為埋怨：“蘇公子日理萬機，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？終於想起來我們還住在這裏啊？”

“小鈺……”蘇子晗皺著眉頭。

他明白自己這幾天一直忙著處理宗門的事情，沒有時間過來看她，她心中定是有所不滿。不過他更在意的是，她方才的慘叫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傷口裂開了，還是又有哪裏受傷了。

玉衡沒有心情看他們兩人的眉來眼去，只想早些給小師妹換好藥，跟師父討論藥理。他拿起藥瓶，低頭繼續為柳鈺上藥。

“嘶！痛！”若不是被玉衡按著胳膊，柳鈺已經跳了起來。

掙紮了半天，發現自己根本逃不出師兄的魔爪，她轉而向蘇子晗求助：“蘇公子，我疼。”

蘇子晗心疼地走到她身邊，皺著眉頭看向她，一時不知道應不應該幫她。

手腳麻利地給柳鈺包紮好傷口，玉衡轉身便往外走：“不過就是一個小傷口，都快好了，哪裏會痛？我先走了，小師妹記得收拾東西，明日一早我們就回谷。”

柳鈺見蘇子晗只顧著擔心自己的傷口，對於他們即將離開的消息一點反應都沒有，心中皆是不滿。

“你走，我這邊的事情不敢勞煩蘇公子費心。”她站起來，將蘇子晗往外拽。

“小鈺……”無奈地看著吃力地將自己往外拽的少女，蘇大公子以為她是在惱自己沒有過來看她，“我這幾日忙著處理宗門事務，忽略了你，你不要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就被柳鈺打斷：“是啊，蘇公子為了少陽門鞠躬盡瘁，自然沒有時間搭理我這樣的鄉野丫頭。我當然不敢叨擾公子，明日便會離開，再也不會出現在公子眼前，免得公子煩心。”

她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，若蘇子晗還聽不懂，也白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了。

握住柳鈺的手腕，他看向跟自己鬧別扭的女子：“小鈺，你聽我說。”

下意識正準備說出“我不聽”的經典臺詞，柳鈺擡起頭，撞進那雙寫滿真摯的眼中，頓時抿緊了雙唇。她不是無理取鬧之人，那就勉強看在這人這般表情的份上，且聽聽他有什麽解釋。

見她安靜下來，蘇子晗暗自松了一口氣，繼續說道：“我想過了，這所謂的江湖我絲毫沒有留戀，只想與好不容易遇上之人長相廝守。所以這幾日我忙著處理宗門之事，便是為了與你們一同前往清風谷。”

柳鈺睜大眼睛，不可思議地看向眼前之人。

她方才聽到了什麽？這人要跟著她一起回清風谷？少陽門怎麽辦？

最關鍵的是，師父師娘十分排斥外人踏足谷中，他如何能跟自己回去？

“我已向方前輩和李前輩提過，他們說只要你願意，我便可以與你們一同回去。”知道她心中的疑惑，蘇子晗松開她的手腕，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臉。

其實他一直沒有告訴她，她這般表情最是令人心動。

“可是……”柳鈺努力壓住自己的上揚的嘴角，從欣喜中勉強找回一些理智，“可是師父師娘他們……”

“你若不相信，可以去問問他們。”蘇子晗指著門外，“或者說，你不想讓我跟你們回去？那日你說的話都不是真的？”

“自然是真的！”她果然著急，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對方的腰，“你說的啊，跟我回去，不許後悔。”

“自然無悔。”輕輕擁住懷中之人，蘇子晗甚至有些懷疑此刻的真實性。

擡眼看向院外詭異搖晃的樹枝，他勾起嘴角，看來這一切果真都是真的。

白衣青年捂著臉蹲在墻角，半晌才擡起頭來，只看到那個熟悉的黑衣少年。原本想要發作，但終於忍住，壓低聲音問道：“師弟，你這是作何？”

“這話應該是我問師兄才對，”李越看向自己的師兄，一臉鄙夷，“你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
站起身來，拍掉衣衫上的樹葉，玉衡回頭看向院墻：“哎，小師妹被人拐跑了倒是無所謂，她偏偏拐了一個人回谷。也不知道師父師娘怎麽想的，怎麽能放心讓這個小白臉入谷呢？”

“那蘇家少爺啊？人看著不錯，對咱師妹也挺好。我聽說這一路若不是他，咱家師妹早就去投胎了。”

“哼，知人知面不知心，誰知道那副好皮囊下是個什麽鬼樣子呢？難保不是想要混入我們清風谷，有什麽陰謀。”玉衡冷哼一聲。

無奈地看著二師兄，這人平日裏最喜歡欺負小師妹，但其實是他們師兄弟三人中，與小師妹最親近的一個。知道小師妹中了絕情丹之後，也是他第一個沖出谷，攔都攔不住。

眼下小師妹被旁人拐跑了，二師兄如此的反應，也在情理之中。

李越上前，搭著玉衡的肩膀，將其押著離開：“師兄啊，咱小師妹比猴都精，你就別操心了。而且師娘之所以答應那人入谷，也不是沒有防備，那人可是服下了師娘特制的一心散。”

“一心散？！”玉衡一驚，“蘇子晗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？”

“噓，小聲點，別讓小師妹聽到。”李越一回頭，停下了腳步。

玉衡跟著他回頭，只見他們那小師妹此時正站在他們身後，臉色很是難看。

“小、小師妹……”

柳鈺轉過頭看了蘇子晗一眼，然後快步離開：“你們不必說了，我去找師父師娘去。”

蘇子晗趕緊上前，將她拉住：“小鈺，我知道一心散是何物，這也是我心甘情願服下的。反正我只想要與你一起，吃不吃這藥都沒有任何區別。”

“可是，萬一以後有什麽事，讓你不得不暫時離開我呢？你就平白承受那般痛楚？”柳鈺的眉頭都快打結了，她明白那種痛楚的可怕，更加無法理解蘇子晗與師父師娘的想法。

“這是我對你的承諾，若是離開你，這是我理應承受的。”

面對這麽軸的家夥，柳鈺氣結：“我想與你在一起，自然是明白你的為人，相信你絕對不會始亂終棄。可我所說的離開，與你們想的不一樣。若是少陽門出事，讓你不得不獨身回來，你也要白痛一遭？”

“小鈺。”蘇子晗心中充盈著暖意，眼前的女子對他毫無懷疑，一切也都為他著想，“為你，我甘願承受一切。”

“蘇公子，不，子晗。”柳鈺望著對方，仿佛這一刻便是永遠。

一旁被忽略的兩位師兄，因他們兩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互相交換了個眼神，很有默契地默默退下。

想來以後谷中，免不了會撞見這般令人牙疼的場景，怕是再沒有以前的愜意日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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